他原本以为,即使下放,也应该是在东平省内的某个县市,凭借郑省长、麦老师以及杜家在东平的影响力,他还能有所借力。
一旦离开东平,就意味着之前积累的许多人脉和资源,其直接效用将大打折扣,一切几乎都要从零开始,尤其是在一个贫困县,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具体是哪里?”黄政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地点还没最终确定,还在权衡。”杜珑摇了摇头,“所以,你老婆在电话里跟你老丈人顶嘴了,说他为什么不拦着点老爷子,觉得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这会儿正在楼上生闷气,说不吃饭了。”
黄政沉默了片刻,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似乎想借此驱散心头的纷乱。尼古丁的刺激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
“你的意见呢?”黄政将目光投向杜珑。他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杜珑冷静的分析和判断往往比杜玲直接的情绪反应更有参考价值。
杜珑看着他抽烟的样子,轻轻皱了皱鼻子,但没有阻止,只是说道:“你先去把你老婆哄下来吃饭。我饿了,铁子应该快做好饭了。吃完午饭,我们再详细说。”
她指了指楼上,“她现在需要的是你的态度,而不是我的分析。”
黄政闻言,点了点头。他理解杜珑的意思。杜玲的愤怒和委屈,根源在于对他的心疼和担忧,此刻理性的分析她未必听得进去,需要先安抚情绪。
他将只抽了三分之一的香烟用力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也行。那你先坐会儿,我上去看看。”
他抬步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杜玲侧身躺在床上,面朝里,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黄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温柔:“老婆,起来吃饭了。”
被子里传来杜玲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显然哭过:“不吃,烦着呢。”
黄政俯下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傻丫头,你这是在怀疑你老公的实力吗?读书的时候,无论是考试还是竞赛,你不是什么时候都对我最有信心吗?怎么现在反而动摇了?”
杜玲被他抱得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没挣脱,索性转过身来,眼睛果然有些红肿。她看着黄政,委屈巴巴地说:
(“老公,这次不一样嘛!那是贫困县,要什么没什么,基础条件差,人际关系也复杂。
而且还要离开东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
爷爷他……他怎么能这样安排?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也不管你死活了?”)
说着,眼眶又红了。
黄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语气沉稳而坚定:
(“傻话,爷爷怎么会不爱你?他这是对我寄予厚望,想要让我去最艰苦的地方真正锻炼出来。
你要知道,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总是在顺境里,人也很难有大的突破。
这种基层主政的经历,尤其是治理贫困地区的经验,对于将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我总不能永远躲在大树底下乘凉,靠着各方的关照过日子,那样我也成不了你心目中那个顶天立地的丈夫,对不对?”)
他顿了顿,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听话,先起来吃饭。你饿坏了,我更心疼。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听听我们家的小诸葛——珑珑怎么说?她肯定已经有了些想法,我们集思广益,好不好?”
杜玲虽然情绪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撅着嘴:“可我……我心里堵得慌,吃不下。”
黄政看着她耍小性子的可爱模样,低笑一声,不再多言,直接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和裹着的被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啊!”杜玲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嘛呀!”
“干嘛?抱我家大小姐下去用膳!”黄政抱着她,稳稳地向门口走去,语气不容置疑,“乖,听话,天大的事情,吃完饭再说。有老公在,没什么好怕的。”
杜玲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烦躁和不安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小声嘟囔了一句,终究是没再反抗,任由他抱着自己走下楼梯。
楼下,杜珑看着黄政抱着裹成蚕宝宝似的姐姐下来,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默默地将目光投向厨房方向,仿佛在催促夏铁动作快些。
家庭的温情,有时候就是化解外界风雨最坚实的第一道屏障。而关于未来道路的探讨,将在饭桌上,在这温暖的灯光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