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玄鸟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次也没有。
其实如今细想,她的马脚暴露得够多了。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
她所带来的一切,诸如精巧的器械,高产量的种植方法,对人才的培养,乃至于对以往历史的说辞,虽然神异,却都实实在在作用于这凡尘俗世,旨在富国强兵,安顿民生。
它们提升的是“生”的质量,而非指向虚无缥缈的“不死”。
一个念头,如同这清冷的月光,缓慢而坚定地刺入他的脑海:
她或许来自一个远超大秦的文明,懂得匪夷所思的知识,但她并非餐风饮露、与天地同寿的神仙。那么,她所知的“长生”,或许也并非朕所追求的长生。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雷霆震怒。
相反,一种巨大的、空寂的平静笼罩了他。
原来,这世间,终究没有不死药。
他缓缓抬起手,月光透过指缝,洒在他依旧刚毅、却已刻上岁月痕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了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
若长生是虚妄,那他与历代先王,与天下芸芸众生,在生命的终点面前,终是平等。他穷尽半生,试图遍寻海外仙山,曾经厚待方士术士,原来追逐的,竟是一场镜花水月。
那么,他这孜孜以求的一生,意义何在?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目光逐渐从迷惘转为锐利,如同淬火后的精钢。
既然天命有常,寿数有尽,那他更要在这有限的岁月里,燃烧出足以照耀万世的火光。他要扫平六合未尽之余孽,推行郡县以定万世之基,修筑驰道以通天下血脉,统一文字度量衡以熔铸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秦。
长生不可得,那便求不朽。
以这煌煌功业,刻于青史,镇于九州。
他转身,走回室内,步伐沉稳而坚定。
案头,是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报。他提起朱笔,不再去想那虚无缥缈的仙界,而是将全副精神,投注于眼前这万里江山的社稷苍生。
如果长生注定无望,就让大秦万世永系。
林凤至不是神仙,于他而言,或许更好。
墨家农家乃至包括儒家在内的诸子百家,哪一个不在她带来的学识中改变自己?
她带来的,是能让大秦强盛的实学,这比一百颗虚无的长生丹药,更为可贵。
这一刻,嬴政似乎真正开始从对长生的渴望,回归到对大秦更深的掌控。
他的野心从未熄灭,只是转换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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