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本,他又令扶苏推广农事。还不够明显吗?
儒家都已经明了了,扶苏却这般行事,嬴政实在是有些无力。
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竟然有这样一件——教孩子。
真是稀奇。
他忽而有些颓然,往林凤至处一望,这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并未因为他甚少泄露的怒气而害怕。
嬴政也为自己这一想法笑了。
害怕?神使岂是凡人。这世间谁都会怕他,唯有她不会。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皇帝、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更像是什么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看他的眼神,有时候甚至会有些悲悯。
如果他没有意会错误的话。
始皇帝不便对他人诉说的一切忽然有了一个倾泻口。
他跽坐上首,凝视着林凤至那张年轻的脸庞,他缓缓开口:“扶苏,过仁近懦。朕将推广冬麦一事交予他,本想试试他的成色如何,却不想叫朕发现了他不堪为帝的弱点。”
说到这里,始皇帝漠然,冠冕微动:“为君者最忌讳赏罚不明和感情用事。他都做了。”
扶苏推广冬麦,只赏无罚。
对于儒家堪称僭越的举止,他一来无从察觉,这是失职。二来,知晓之后竟为他们求情。
儒家要挖的是大秦的江山啊。
始皇帝实在不能理解。
林凤至听罢扬了扬眉,她是知道扶苏的计划,却不知道他如何实施。看来他不仅没完成始皇帝的考验,反而让始皇帝对他更加失望。
不过,扶苏真有那么不堪吗?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林凤至说道:“据我所知,许刍等人对扶苏公子有诸多赞誉。何至于让陛下如此失望?”
林凤至有些狐疑,继承人的问题不是已经探讨过了吗,怎么如今又旧事重提?
许刍等人跟随扶苏上山下地,走遍了关中。初时对扶苏还有些微的不满,后面却是慢慢被扶苏折服。
农家是务实的学派。
林凤至从他们的言语中听见了扶苏的改变。他们说,扶苏浑然如同老农,能精准地辨认不同的麦种。这种知识绝非临时恶补,而是长期观察积累。
他甚至亲手参与沤肥、验看土壤的情况。起初大家都以为他这般的天皇贵胄是作秀,哪知他是真的每日都在坚持。
在麦苗抽芽时,他也彻夜不眠地观察。
农家弟子们认可这位懂稼穑肯吃苦的贵公子。
林凤至想了想,倒也理解始皇帝的情绪了。庞大帝国的发展,不能仅仅依靠所谓的仁德。若只有仁德,缺乏必要的权谋和铁腕手段去制衡和约束甚至清除威胁皇权的势力,那么社会秩序必将混乱。
林凤至借着冬日难得显露的阳光瞧了瞧始皇帝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