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天,张良混在一队商旅中出了城。为了躲避追捕,他选择了偏僻的小路。
这条路,将他带入了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世界。
在一个小村庄,他看见一位农妇正在使用新式的织机。
张良付给农妇钱财,又占了脸好看的便宜,农妇对他无甚戒心。
见他盯着织机看,还出言解释。
“贵客有所不知,”农妇得意地展示着:“这是官府发的,十里八乡,有新织机的只有我这一户。织布比旧时快了一倍还不止。今年多织的三匹布,都换了钱币咧!”
张良麻木地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是闷头继续向前。
他似乎又走到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时值秋日,农民们却仍在田间忙碌。
“这是在种什么?”张良上前问道。
“冬麦啊!”老农抓起一把种子,脸上洋溢着希望:“官府说这是从咸阳传来的,现在种下,明年夏天前就能收获。这下再也不怕青黄不接喽!”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说是为了更多的赋税,但接下来所看到的便是让他不理解了。
他在某一处的乡亭,听见当地的乡啬夫正在向农民们宣讲新法:“陛下有令,今年垦荒免税!每户新增田地,三年不征赋税!”
农民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刺痛了张良的眼睛。
免税。呵,暴秦收泰半赋税,如今竟然垦荒免税。
他忽然想起了韩国治下的农民。他的父亲是韩国相国,也曾将他抱在膝头讲述从前韩国强盛的往事,可即便是那时,税赋也没有免去的。
那时的民众,可曾有过这样的笑容?
天空忽然落起了雨。张良遥望空蒙的天际,实在对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反应不能。
秦国,竟然改变得如此彻底。
他不知道自己又走到了哪里。
只记得自己又离开了。
他最后到的地方,是下邳城外的石桥。
雨中的石桥显得格外冷清。张良站在桥头,望着滚滚东去的河水,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在民间的见闻。
老农抚摸新织机时眼中的光彩,农民播种冬麦时脸上的希望,乡民听到减税令时的欢呼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
对普通百姓而言,统一带来的安定与便利,远胜过战国时期的战乱与动荡。
“我所要复辟的,究竟是什么?”他喃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