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地尚存仁念,请允我以残命为引,点燃最后一盏还名灯!”
话音落,他合上手札,抬手打碎身旁一盏油灯。
火苗坠入井中,竟未熄灭,反而顺水蔓延,瞬间点燃整片紫色水面。烈焰腾空而起,却不灼人,反倒带来一股奇异的暖意。
小归终于吹响了玉笛。
笛音一起,万籁俱寂。
紧接着,十二具棺材同时震动,棺盖崩裂,十二道魂影冉冉升起,身穿古制黑衣,头戴无面傩冠,齐步踏入火焰之中。
火光中,他们的身影化作一道道流光,逆着井壁螺旋而下,直抵未名之阶最底层。
那里,黑暗浓稠如墨,沉睡着无数连轮廓都不再清晰的存在??他们是最早的语言清洗者,是帝国喉舌的利刃,是历史夹缝中的刽子手。他们曾亲手焚书、割舌、封口,也曾深夜独坐,听见自己母语在梦中哭泣。
而现在,他们听见了召唤。
一声声,一句句,从井上传来的,是他们的名字。
不是罪名,不是编号,不是“静音房第XX号”,而是真真正正的名字:
>“赵文昭……你还记得雁门关外那首山歌吗?”
>“陈默之……你母亲临终前喊的是你的乳名‘阿竹’。”
>“苏婉清……你在杭州读书时写的诗,有人偷偷抄下来了……”
一层层黑暗开始剥落。
那些早已放弃回归的灵魂,颤抖着睁开眼睛。
他们看见台阶亮了起来,一级接一级,通向光明。
他们看见上方有人在等他们。
不是审判,而是接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踉跄起身,嘴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是多年未曾说话。他抬头望向光处,忽然嚎啕大哭:“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是教语文的!我叫周培元!我教过《赤壁赋》!!”
他一步一磕头地往上爬。
越来越多的人跟上。
有的跌倒,立刻被旁边的魂影扶起;有的失声痛哭,便有人轻轻拍背;有的刚踏上地面,就跪倒在地,亲吻积雪。
林朔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笑意。
他知道,这一夜之后,再没有人能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因为过去从未过去。它只是被埋得太深,需要太多声音一起去挖。
他感到生命正在流逝,像沙漏最后一粒细沙。
他转头看向禾苗,嘴唇微动。
禾苗俯身靠近,听见他说:
>“告诉孩子们……别怕吵。
>最怕的,是安静。”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嘴角那一抹释然的笑。
他的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微光,融入井口升腾的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