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行歧动作忽顿,不说。
赶路要紧,闫禀玉不纠结,吃完果子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按照回程所用时间,我们最迟要在今晚登顶,但回程不一定顺利,所以保守中午或下午就要抵达目的地。”她将最后的行程做了规划。
将要出絮柳林,卢行歧收了刀,说:“按地图所示,我们中午前就能登顶。”
“是的,如果顺利的话。”说是如此,闫禀玉却不抱侥幸,“春风蛊临死前的那句‘无心者无可寄,你也逃不脱’,是不是讲,前路是迷心音和寄心蛊,我们没办法对付?”
“也许。”
“迷心音听声就中蛊,是要加倍小心。”闫禀玉是个行动派,着手防备,把消毒酒精包装赠送的棉球拿出来,搓成四个小球,“用这个塞耳朵,能降低听力,有一定几率阻挡迷心音。我们都装上,赶路不要离彼此太远,不然没法互相反应。”
“好。”卢行歧没说阴力内化可以自行封五感,闫禀玉的手快,凑过来帮他戴棉花球。他个高,配合地俯低身体,任她如何。
棉球要戴好才有效果,所以尽管卢行歧俯了身,闫禀玉仍旧踮起脚,眼神认真地觑准耳心,推棉球进去。或许专注,她没察觉自己和他的脸贴得过近,他的目光轻易落在她侧脸。
没有介意,没有芥蒂的侧脸,卢行歧忽然说:“昨晚,对不起,是我唐突。”
闫禀玉稍稍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还记得呢,“没事,我能理解。”
戴好一只,换另一只耳朵。
“如何的理解?”
“就是你受春风蛊蛊惑了。”戴好了,接下来是闫禀玉给自己的耳朵塞棉球。
“他蛊惑不了我。”卢行歧低声说。
闫禀玉歪着脑袋,塞好了棉球,然后是另一只耳朵,只不过多花费了时间,才弄好。
她没有回声,估计没听到,卢行歧记着她说的赶路不离太远,紧随着她继续行走。
一路上没再碰到蛊种,树木草地越来越少,脚下尽是崎岖不平的石地,所以登山特别费力气。或许累了,或许距离高顺衙安越近,心情紧张,闫禀玉没再多言,直到他们来到一处天堑悬崖。
那是山体横断形成的深渊天堑,渊底烟雾蒸腾,可闻哗然涛声。而天堑对面,是拔地而起的山巅,只由一面陡峭的崖壁连接。
闫禀玉看到山顶白石堆砌的萨坛,那是他们进圣地的目标,同时她也看到崖壁上一道开裂的石缝,缝隙两沿细窄,中央宽阔,形成一个怪形石洞。洞里白骨森森,坐靠石堆,数量之多,望也望不尽。
“这就是滚氏的露天葬吗?好……”闫禀玉第一印象是诡异,但出于尊重信仰,没有说出口。
卢行歧解释一句:“滚氏奉行岩洞葬,不使用棺木,直接将尸骨和随葬品放置在洞穴或岩厦中。这是从古骆越就流传下来的丧葬形式。”
闫禀玉所在的侗族片区,被汉化严重,小孩子上学多讲普通话,许多连侗话都不会说。人死了埋棺土葬,或火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葬法,意外的同时,也钦佩滚氏的民俗传承。
因为那石洞位于崖壁中央,流雾浮沉,距离他们所站地面有十数米远,要背尸骨攀崖送进洞内,绝不轻松,尽管崖壁上钉了木梯。石洞尾端靠近山巅,也有木梯通递,是唯一能抵达萨坛的路线。
荷洪阿婆说,滚氏的埋骨处就是高顺衙安,跟闫禀玉想象中的桃花源不同。不过圣地危险无处不在,这高顺衙安也不会普通。
在她还在为露天葬惊讶时,卢行歧已经去到崖壁下,手拽压木梯,在试探是否结实。
早上这段路,没碰到异常,高顺衙安不是迷心音的栖息地,现在萨坛近在眼前,闫禀玉就将塞耳棉球拿出来了。她走到卢行歧身边,问:“木梯坚实吗?”
“尚可,但不算安全。”
既然滚氏常有送骨,那这木梯理应能承重,闫禀玉说:“只要能走就行,把身上多余东西卸下,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体重中等,卢行歧会使用巧劲,假如无突发状况,他们完全能够过崖。
闫禀玉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卸,提醒过卢行歧将棉花球取下,在原地等他去放背包。
因为包里有食物,卢行歧谨慎地把背包放到高处一块岩石上。取下耳朵棉花球后,他又去翻开背包,拽出一截绳索,回头喊道:“闫禀玉,刀给我一用。”
闫禀玉想拿过去,但他手腕往上托举,意思扔过来。于是她连刀带鞘扔掷给他,他手头也准,伸手一抓就抓到了。
割绳,收刀,扯着一段绳索回去。卢行歧把刀还给闫禀玉,然后二话不说在她腰上绑绳索。
她不理解,“有木梯,不需要用到攀登绳。”
卢行歧低着头认真打结,说:“木梯不够安全,这样更稳妥。”
绳结完成,他牵起另一端索缠自己腰上。
闫禀玉拉扯绳索看,有三米长度,自如行动的空间足够,但是稳妥的背后是拖累。意外不可预知,崖壁底下是深渊暗水,真有万一会连损。
“稳妥,也束缚,假如一人有事,另一人也会……”
“砍绳便是。”卢行歧坚持,“近在眼前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