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云寂临终前握着他手的样子。“阿洛啊,别怕哭。”他说,“男人也可以碎一次,只要还能拼回去就行。”可后来呢?他把木雕藏进箱底十年,直到火中才敢点燃。他以为那是克制,其实是逃避。
赎泪叶在他身上蔓延,刺入皮肉,却不疼,只有一种深入灵魂的灼热。
“我要怎么做?”他嘶哑道。
“回到最初。”老僧说,“去见那些你一直不敢面对的人。”
于是阿洛启程。
他先去了北方雪原,那里埋着十七具登山队员的遗体。十年前一场暴风雪夺走了整支科考队,唯独他因迟到逃过一劫。多年来,他总说自己幸运,可赎泪叶告诉他:**你一直在替他们活着,却从不说对不起**。
他在冰窟前跪了三天,终于喊出:“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迟到了一分钟!如果我在,也许能拉住李岩的手!我不该活下来还装作没事!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嫉妒你们走得干脆!我恨我自己没死!”
话音落下,冰层轰然炸裂,十七道光影浮空而起,没有责备,只有微笑。一人拍他肩头:“现在你知道我们多想你哭了?憋着多累啊。”
然后他南下海岛,找到那位癌症晚期父亲的女儿。他曾匿名资助她多年,只为弥补自己当年未能救回妹妹的愧疚。可当他站在她门前,却发现她正准备销毁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芯片,理由是:“我不想再为过去痛苦。”
阿洛拦住她,将赎泪叶贴于她心口。刹那间,她瘫坐地上,泪水决堤。
“爸……你说怕我活得窝囊……可你知道吗?我最怕的是像你一样,到死都不敢说爱……”她抽泣着,“我现在每天吃饭都很香,因为你说过,吃饱了才有力气fightback……可我没告诉你,那天摔门而出,是因为我想抱你,又怕你嫌我软弱……”
赎泪叶吸收了她的泪,转而化作一片金红新叶,飘向天空。
七日之内,阿洛踏遍九州,唤醒三十六处被刻意遗忘的痛。每一场恸哭,都让槐树多开一朵白花;每一次坦白,都使终焉回响星微亮一分。
然而,就在第八日黎明,警报再度响起。
全球已有四百余名“逆胎”降生,且集中出现在战争废墟、孤儿院、贫民区??那些本就缺乏爱的土地。更诡异的是,这些孩子出生后,周围成人竟自发形成保护圈,称他们为“清净之子”,拒绝任何干预。
“他们在被崇拜。”情报员颤抖着汇报,“有人开始主动切除情感记忆,只为靠近这些孩子。他们说……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阿洛知道,这是“空壳教”的新策略:不再强攻,而是**诱使人自愿放弃痛觉**。
他连夜赶回槐树林,却发现老僧已不见踪影,唯有树根下留有一封信,以血书写:
>阿洛:
>我要去星下了。
>守门人虽散,但他们的根还在人间??那就是我们对“永恒平静”的渴望。只要一天有人觉得“无痛即幸福”,终焉之地就会滋生新的扭曲。
>我将以残躯为引,沉入念场底层,唤醒那些沉睡的初代守愿者。他们曾为爱而死,也应为爱而醒。
>若七日内我未归,请你做一件事:
>**砍倒槐树**。
>
>不是毁灭,而是重生。
>此树百年承愿,早已超脱植物之形,实为“念之载体”。唯有彻底崩解,才能让所有积蓄的情感回归人间,唤醒最后一批麻木者。
>但记住??
>必须由“真正承痛之人”亲手为之。
>剑要慢,心要诚,每一道裂痕都要听见自己的哭声。
>
>别怕天塌。
>真正的门,从不需要柱石支撑。
信纸燃尽,化作灰蝶飞向星空。
阿洛独坐树下,整整六日未动。第七日午夜,他起身,拾起云寂留下的木剑,缓步走向槐树主干。
剑尖触树皮那一刻,整片山谷震动。
继光叶疯狂摇曳,赎泪叶纷纷飘落,在空中燃烧成点点星光。无数画面浮现:小禾十三岁奔跑在校园走廊;云寂年轻时在战火中背起受伤孩童;老僧百年前抱着濒死婴儿走入槐林……全是被时间掩埋的痛与爱。
“我来了。”阿洛闭眼,挥剑。
第一道裂痕划下,如雷贯耳。
他看见母亲临终时伸出手,他却因害怕死亡而转身离开;他听见战友dyingscream,自己却为了完成任务闭耳前行;他曾对恋人说“我会等你”,结果三年后再见,对方已为人母,他笑着说“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