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杰的这一番话,如同惊雷在三人心中炸响。
刘秉忠眼中精光闪烁,激动地浑身颤抖。儘管在上次的宴席上吴志杰就放出了广纳移民的消息,还当眾宣布了两条针对移民的政策,但刘秉忠先前还是有些疑虑的。
这年头,南洋地区各势力按照地域抱团,无论有什么好处都是先安排给自己人,只有人手不够时才有外人的机会。暹罗的潮州人,西婆罗洲的客家人等无一不是如此。
就连刘秉忠自己,也都是这样乾的,他们刘家在北大年扎根后,也都是只招募一些赣南来的同乡客家人,隨后才有机会轮到其他地区的客家人。这些事本就无可厚非,在外打拼,知根知底的同乡当然比陌生的外人可靠得多。
然而,他没想到吴志杰竟然愿意让外人在北大年分一杯羹。南洋华人为什么在外只专注於去矿山、种植园卖力气工作,而不是选择找片好地开荒垦殖,种地为生呢?是他们不想吗?
这自然不是!
开荒初期,需面对丛林瘴气、野兽袭扰、土著衝突等诸多问题,此外,前期的投入,如农具种子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来南洋谋生的大多都是一贫如洗的泥腿子?哪里有这个本钱?
而更重要的是,南洋的土地,就算是荒地,甚至是山林,那也是属於苏丹或者贵族的,华人作为他们眼中的外来者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染指呢?
华人辛苦垦殖出来的土地,没种几年后就被当地贵族剥夺抢占的例子在这南洋可不少见。因此,来南洋谋生的华人如今也都是选择去种植园、矿山、港口等地方做工,这些工作门槛低、银子结算的快,对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而正是如此,也导致了南洋这些华人大多选择成为契约劳工,待工作上几年,赚到一笔银子后就选择返乡,在家乡购置几亩土地日后过日子。
而福建地区本就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多山地丘陵,可耕地面积仅有一成左右,地价本就高昂。这些下南洋谋生之人回乡后购田的举动,导致地价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本地人买不起地,也只能跟著下南洋谋生。
而吴家今日占据北大年,他们本就是暹罗的属臣,如今打下来北大年也就有了法理,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也就掌握在吴家手中,再加上他们手上的武力,足以保证华人移民在此安心种田。
再加上吴志杰先前允诺的诸多优厚条件,放出消息后,肯定不缺人来此耕作,而如今吴志杰竟然愿意他们客家人也分一杯羹,这在南洋这种抱团排外的氛围中可是难以想像的,这怎能不让他激动呢?
刘秉忠当即不顾身份,深深一揖,无比诚恳的说道:“大少爷高义,这种泽被同乡的义举,刘某必当竭力宣传,不负大少爷所託!”
而李茂才心中则更是复杂。客家人本是居住在中原的汉人,后因战乱、土地资源不足等诸多原因,五次大规模南下,最终在闽、粤、赣交界的山区形成核心聚居区,並扩散至全国及海外。
而他们的到来又与原先在此定居的居民有了衝突,围绕土地、水源甚至常常爆发械斗,生活条件並不算好,所拥有的土地也大多是山间丘陵之中开垦出来的梯田,耕种极不方便。
因此,在李茂才听闻吴志杰这番话后,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不敢相信。北大年的开垦出来的土地,比起客家人的梯田来说可不差,这消息要真传回去了,肯定有不少在大陆活不下去的同乡会选择来此搏一搏。
这难道不也是给了诸多同乡一条活路吗?而且,他们在矿山中卖力气,虽说挣得不少,但其中的危险、艰辛他比谁都清楚。
吴志杰描绘出的“授田安家”、“安稳富足”的景象,对於他们许多矿工及其家属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郑重抱拳道:“大少爷仁义,茂才定会將此天大的好消息带回矿上,一字不漏地告知叔公头和所有兄弟,相信不久便有同乡心动,前来投奔!”
就连没太听懂的张阿財,此时也露出憨厚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好!种地好啊!”
看著三人激动又有些郑重的反应,吴志杰心中也是一喜。
他对客家人没什么偏见,或者说对南洋地区的任何华人都没什么偏见,南洋很大,足以容纳各地区的人在此安居乐业。
如果能爭取到客家这一重要而坚韧的群体,不仅可以充实北大年的人口,也会使吴家在南洋的统治基础越来越牢固。
“好!那就有劳三位了!”吴志杰拱手送別。
目送著心思激盪的三人离去,吴志杰独自站在殿中,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无论是砂金还是这些客家移民,都算得上是不错的收穫。
不过他並没有沉浸在这收穫的喜悦之中,而是接著先前的工作,朝城外走去,城郊的收割还在继续,水利的勘探也未结束,他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
而在吴志杰沉迷於北大年的復兴大业,兢兢业业奋斗时,北大年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的余波,也终於朝外扩散,顺著商人的船只,在南洋其他地区流传开来。
暹罗,曼谷。
这个原本只是湄南河下游的一个小型河滨聚落的地方,在三年前,拉玛一世上位后,成为了暹罗却里克王朝的首都。不过,虽经歷了三年全速的发展,但此时看上去仍然只是个小城市,远比不上暹罗歷史上的其他几座大都城。
如今,暹罗仍被缅甸入侵所带来的战爭阴影所笼罩,但此时的曼谷並未受到多大影响。
河岸两畔,高脚屋中,已经冒出缕缕炊烟,正从屋顶升起;湄南河上,长尾船载著大米、柚木穿梭;三聘街上,显眼的店铺中,华人商贩清点著从广府运来的丝绸;荷兰商站的旗帜也在码头的一角轻轻飘扬;远处的僧侣们则赤足走在石板路上,接受沿途信眾的布施。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寧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