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全死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唐人。
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收上来的粮食又要被拿走多少?新来的“主人”又会怎么对待我们这些异教徒?
这些问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哈吉回到村子后,也只能將自己打听到的、有些绝望的消息如实告诉村民。瞬间,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著整个村子,让他们有些窒息。
北大年城郊的土人农民,大致分为三类。
一是农奴。世代依附贵族,他们没有自由,子孙后代生来也都是贵族的奴隶。而面对剧变,他们反而是最容易接受的,左右不过是换个主人罢了,他们已经是农奴了,难道处境还能更糟吗?
二则是自耕农,他们有著自己的土地,少数富裕的甚至还可以僱佣他人耕作,算的上是个小地主了。但是,在北大年苏丹国这种地方,自耕农是极少的。在贵族的强权面前,他们只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三是佃户,依靠租种贵族的土地为生。贵族自然是不会亲自下地的,那么这活就交给佃户来干了。与农奴相比,他们多了些微不足道的自由,但又更深入地依赖贵族的土地,离开便无法生存。
而帕当村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佃户。而且,他们还是最大的贵族——苏丹的佃户。此刻,他们陷入了最深的恐惧:新主人还会需要他们种田吗?更听闻唐人要將田地分下去,那他们这些靠租地为生的人,出路又在何方?
他们的“天”塌了,唐人只给留下了简单的命令。收割?当然要收割,那是他们活命的口粮;作乱?他们是没这个胆子的;如常?那么上交粮食的份额也是如常吗?
没有人知道,村落里失去了往日的劳作喧囂,到处都是沉默,偶尔还从低矮的草棚里传来女人充满不安的啜泣。一种巨大的不確定感,如同雨季来临前闷热的空气,笼罩著帕当村的每一寸土地。
……
北大年城,此时已经属於吴家的军营。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药味。一排排简易的草棚下,躺著此次战役的伤兵,数量並不多,只四十多人,这里面还包括那十来名犯了军纪被吴天成惩罚的士兵,这点损失对於这么一场攻破敌国都城的战事来说,已经很轻微了。
吴志杰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缓步穿行在这些伤兵间。
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一张张因伤痛而苍白、扭曲的年轻脸庞。不时还停下脚步,俯身查看伤情,询问军医用药情况,甚至还亲手为一名摔倒了腿的士兵紧了紧腿上的夹板。他的动作並不嫻熟,但脸上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大少爷……”那伤兵挣扎著想要行礼,却被他轻轻按住。
“安心养伤。”吴志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们为吴家流的血,吴家不会忘记。你们的餉银照发,田亩也照分。一个子、一亩地都不会少你们的。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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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语气严肃,“若是有弟兄为我吴家受伤,有了残缺,日后不能当兵的,我吴家也会负责到底!愿意继续为我吴家效力的,可以安置到地方官府上;尚未成家的,到时会优先安排土人女子;至於家中的田地,我也会安排人手代为耕种。总之,只要是为我吴家立过功的,吴家,定然不会辜负你们!”
吴志杰这话一出,草棚內外都被震惊了。不仅伤兵们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连隨行的亲卫都面露震动。在这个年代,伤兵能得到一笔抚恤银就已经算的上仁至义尽了。而吴志杰这番承诺,更是闻所未闻的恩典,足以让麾下士兵效死了!
这个想法是吴志杰来到伤兵营中,临时起意的,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吴天成商量过。不过,他知道,在他和吴天成仅凭一千人攻克北大年城后,在吴家中,不会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了。
当吴志杰走到那几个因违纪而受鞭刑,此刻正趴在草蓆上呻吟的士兵面前时,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这几人看到吴志杰,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身体却又因恐惧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他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更严厉的责罚,甚至会是驱逐?
吴志杰在为首的那个,曾在杜安古府邸试图对土人女子施暴的士兵面前停下。那人经过两次受罚,是所有人中伤势最重的,此时背上皮开肉绽,上面的鞭痕触目惊心。
“知道错了吗?”吴志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知道了,大少爷,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士兵声音嘶哑,还带著点哭腔。
“记住这个教训。我吴家的军队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军纪如山,谁要是违反,下次就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了。”吴志杰语气平淡,却又带著莫名的威压。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但功是功,过是过。有过该罚,有功也要赏。你们这次也是出了力的,你们的餉银,我吴家不会剋扣。田,该是你们的也不会少一分!”
他示意身后的亲兵。亲兵立刻上前,將几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取出,放在这几名受刑士兵的草蓆前,里面正是一枚枚足额的十两官银!
“这……”受刑的士兵们一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银锭,又看看吴志杰,一时间百感交集,羞愧、感激、悔恨交织在一起,竟然还有人呜咽出声。
周围其他伤兵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对吴家的敬畏与忠诚,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
吴志杰没有在这多留,正打算转身去军营其他地方瞧瞧的时候,一名士兵匆匆从营地外跑来,脸色凝重,附在吴志杰耳边低声急报了几句。
“大少爷,海上,有船队来了!”
吴志杰眼神骤然一冷,这种时候,难道是北大年那支在宋卡与吴家对峙的船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