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威的回覆传来,只有一个字:“赏。”
赵启明得意地收起手机,发动了汽车。他像一个打贏了胜仗的將军,不,像一个欣赏完斗兽场里败犬最后挣扎的贵族,带著满心的优越感,绝尘而去。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所鄙夷的那些,恰恰是这个剧组在绝境中,提炼出的最宝贵的艺术结晶。
他更不会知道,他眼中那个即將散伙的草台班子,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凝聚成一股足以撼动整个行业的、可怕的力量。
夜,深了。
连续工作了近二十个小时的剧组,终於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王海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箱冰镇啤酒和几大袋烤串,成为了这场残酷行军中最奢侈的慰藉。
那面血墙下,倖存的三十几號人,围坐在一起。
他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笑,只是默默地擼著串,喝著酒,享受著这片刻的安寧。
沈清歌也和大家坐在一起,她撕下了一块创可贴,露出了白天被墙壁磨破的、细嫩的手肘。
她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鸡翅,小口地吃著。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觉得廉价的啤酒和油腻的烤串,是如此的人间美味。
陈墨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罐啤酒。
“辛苦了。”他说。
“你也是。”
沈清歌接过啤酒,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著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满是胡茬的下巴,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拍过戏。很累,但……很过癮。”
“是吗?”
陈墨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不习惯。”
“以前,我以为拍戏,就是站在精確的灯光下,说著完美的台词,做出设计好的表情。一切都像个精密的仪器。”
沈清歌喝了一口啤酒,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但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的表演,是可以失控的,是可以不完美的,是可以把自己的狼狈和脆弱,都当成武器的。”
她看著陈墨,眼中闪烁著一种复杂的光芒,有敬佩,有好奇,更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欣赏。
“陈墨,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疯子,有时候又觉得你像个先知。”
陈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望向那面血墙。
“我不是什么先知,我只是个……不想下跪的人罢了。”他轻声说。
“他们有他们的规则,我们,也有我们的活法。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比他们更狠地活。”
两人陷入了沉默,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却在冰凉的啤酒和油腻的烤串中,悄然滋生。
是战友,是同盟,更是彼此在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
喝完最后一口酒,陈墨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拍摄计划表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將今天完成的、那最艰难的一场戏,重重地划掉。
一道醒目的红痕,像一道胜利的伤疤。
他看著墙上那一个个鲜红的血手印和名字,又看了看身后这群虽然疲惫不堪,眼神依旧坚韧的战友们。
但凛冬,並未过去。
绞杀,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