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对抗这种孤独的方式。
凌晨两点,他收到朵朵的语音条。
“爸爸,我梦见阿依努尔姐姐带着一群会发光的小鸟,飞过雪山,每只鸟嘴里都衔着一句话。她说,那是别人心里说不出口的话,被你捡起来,变成了歌。”
林远笑了,轻声回了一句:“那你梦见爸爸了吗?”
“梦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困意,“你在一座大山上,手里拿着喇叭,对着山谷喊:‘喂??你们好吗?’然后整座山都回响起来,连石头都在回答你。”
他心头一震。
第二天清晨,他召集全体核心团队,在会议室投影出“百城千校”计划的完整路线图。地图上,一千所偏远学校的坐标如星辰般点亮,从帕米尔高原到海南黎村,从内蒙古草原到武夷山深处。
“这不是慈善。”他站在前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是重建一种文明的耳朵。我们过去太擅长表达,却忘了倾听才是爱的起点。”
技术总监王铮举手提问:“但如果某些地区连网络都不稳定,怎么保证系统运行?”
“那就用离线模式。”林远答,“我们开发本地化存储芯片,内置基础AI模型,哪怕断网,也能完成语音采集与简单合成。数据等联网后再同步。”
法务负责人皱眉:“可这样会不会增加隐私泄露风险?”
“所以我们必须培训当地教师成为‘声音守门人’。”林远说,“每个终端绑定唯一身份卡,操作全程留痕。同时,所有涉及未成年人的录音,自动加密并设置十年后自动销毁。”
会议持续了六小时。散会时,阳光已斜照进走廊。
当天下午,第一批发往西部学校的“声屿”设备启程。每一台都附带一本《声音日记本》,封底印着一行小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世界的回音。”
与此同时,西藏那曲传来新消息:次仁带领的“无声锅庄舞团”受邀参加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更令人动容的是,他们决定在表演中加入一段“声音可视化”环节??通过震动传感器捕捉舞者脚步节奏,实时生成对应频率的声波图像,投射在背景幕布上。
“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次仁在视频里笑着说,“聋人不是没有声音,只是你们听不见。”
林远当即批复专项资金支持,并联系央视纪录片团队跟进拍摄。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顺遂之时,一场风暴悄然逼近。
七月中旬,某自媒体账号发布长文《“静默之声”:温情背后的伦理黑洞》,文章以腾冲小岩的案例为切入点,质疑林远团队“利用孤儿寡母的情感创伤进行商业包装”,并指控“AI还原逝者语音”实为“数字招魂”,可能引发心理依赖甚至精神错乱。
文章迅速发酵,热搜榜首连挂三天。
舆论两极分化。有人怒斥作者冷血:“你有没有试过失去至亲的滋味?”也有人开始担忧:“如果孩子永远活在虚拟对话里,怎么面对现实?”
林远没有立即回应。他让公关团队收集所有评论,分类整理,尤其关注那些反对声音背后的真正焦虑。
三天后,他在个人公众号发布万字长文《我们为何不敢让死者开口》。
文中,他坦承技术的确存在风险,但回避不是答案。“人类历史上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恐惧:摄影术刚出现时,有人说它偷走灵魂;电话接通第一声时,有人跪地痛哭,以为亡灵归来。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停止倾听。”
他详细解释伦理审查机制,公开小岩的心理评估报告(已匿名),并宣布成立“哀伤疗愈研究中心”,联合北师大心理学部,对所有接受逝者语音服务的家庭进行为期三年的跟踪研究。
最后,他写道:
>“我们从不承诺复活。我们只是试图,在记忆彻底风化之前,替那些来不及说完的话,争取一次发声的机会。
>如果这叫招魂,那我愿做这时代的守夜人,提灯走在生与死的边界,只为让更多人,能在黑暗中握紧一只手。”
文章发布当晚,点赞破百万。张素芬老师发来消息:“今天全校师生一起读了你的文章。小岩说,他爸爸虽然不在了,但他觉得,爸爸终于‘下班’回家了。”
风波渐息,但林远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八月底,“声音博物馆”迎来第一位特殊访客??那位曾在开馆仪式上摘下亡夫人工耳蜗的老妇人。她拄着拐杖,在志愿者陪同下缓缓走入“共鸣之井”展区。
她带来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老头子,我把菜园子收拾好了,西红柿又红了。”
工作人员将纸条投入井中。系统启动,灯光流转,一段温柔的男声缓缓响起:“老太婆,今年别忘了晒酱。”
她愣住,随即泪如雨下。
技术人员后来解释,那段声音并非AI合成,而是从她家中连接过的智能音箱历史记录里,挖掘出三十年前丈夫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当时系统刚上线“跨时空语境匹配”功能,能从海量碎片中,找出最契合当下情感语境的原始语音片段。
“我们不做创造,只做唤醒。”林远在现场轻声说。
九月开学季,“百城千校”计划全面铺开。第一批三百所学校完成部署,万名教师线上培训结业。林远亲自录制开课视频,站在喀什老剧院的舞台上,背后是斑驳的雕花立柱与流动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