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奶奶,名叫绍铁铮。”
她是北城人,在前苏留学归来后,就毅然来到了辽城,投身于国家的重工业建设。接到上级指示,和几个同事一同组成了技术部,慢慢扩展成了重工集团。
“我是她带的技术员。”
后来为了扩大生产,重工集团拆分成冶炼厂、机械厂和钢铁厂,绍铁铮也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她的儿子何春生一点点长大,进了钢铁厂,由于技术过硬,才华出众,很快被提拔为部门主管。经人介绍,认识了机械厂的技术组长张凤贤。
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很快就订了亲,结了婚。但二人投身于工作,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个人问题。直到上工的时候,张凤贤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
家里都很高兴,尤其绍铁铮,赋闲在家的她感觉生活又有了盼头和干劲。
临近预产期,凤贤本想巡视完车间就休假养胎,没想到车间发生了意外,她为救工友撞到了铁架子上,早产了。
医生用了三天三夜才把她们母女从鬼门关拉回来。
因为早产,小孩先天不足,经常生病。而凤贤也因为那次生产,身体落下了病根,从一线退下来了。何春生只能更加努力工作,才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而照顾她们母女的重任就落在了绍铁铮的身上。
好在小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两岁,凤贤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但那时候厂子效益就不太好了,凤贤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只能另找营生。她辞去了稳定的铁饭碗,开始摆地摊做买卖。
小予夕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她很聪明,什么东西教给她一遍,她就会了。
“直到你四岁的时候,你奶奶带你去广场玩,你看着有人放风筝,吵着要玩。”
绍铁铮给她做了个风筝,但是那天没带出来,说是带她回家取了再来。她不听,偏要在那里看着人家放。奶奶拗不过,飞奔回家取,等回来,小予夕就不见了。
她立马去派出所报了警,叫回了春生和凤贤,还召集了几个厂的工人,疯狂地寻找小予夕,找遍了北城的每一个角落,寻人启事贴到大街小巷。
可这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张凤贤一夜白了头。
半年后,仍是杳无音讯。春生辞去了工作,和凤贤拿着所有的积蓄,开着一辆淘来的二手车,踏上了茫茫的寻女之路。
绍铁铮就像赎罪般,被困在了北城,被困在了重工大院。
再次听到春生和凤贤的消息,是一年后。他们听说有了予夕的消息,在高速上超速驾驶,匆忙间撞上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车毁人亡。
绍铁铮领回两人的骨灰安葬,第二天,她就疯了。
一向体面,整洁的她,成天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在每个角落出没,甚至连垃圾箱都不放过,嘴里嘟囔着“小夕”。
在路上看到小孩子,她都笑盈盈地跑过去,紧紧抱住她,说“别怕别怕,奶奶来了”,吓得小孩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家长赶过来对她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久而久之,家里有小孩的家长都告诉小孩“离那个疯婆子远点”。
“我会偶尔去看她,但是她早就不认识我了,捡到什么就拿什么扔我,赶我走。直到我有一次带着迟意去看她,她才情绪平稳。”
见到迟意,绍铁铮满脸笑容,但眼里还闪着泪花。她拿出破旧的书本,教迟意读书写字。
“迟意上小学时,有一年过年,我们全家回了老家,空房子遭了贼。那贼偷完东西往出跑,在小区门口被你奶奶狠狠拽住……”
绍铁铮又喊又叫,引来了别人,那贼怕跑不掉,连捅了她好几刀,但她依然死死地咬住贼人不放,直到他被几个人合力抓住,送到警察局。
“等我们赶回医院,她已经快不行了,弥留之际她终于认出我了,她把这个小盒子交给我,请我帮她保管,她说小夕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家的。如果以后遇到了,替她说声对不起,她说奶奶没照顾好她,也没照顾好爸爸妈妈。”
女人坐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凌西双手捧着小盒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得她发疼,她想拿个锤子或者拿个电钻将心凿开,把堵塞的异物取出来。
于小七牢牢地拉着她的胳膊,望着木然的凌西,眼泪不自觉地流。
过了很久,凌西才开口:“对不起阿姨,我现在情绪不太好,想出去透透气。东西我先拿走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