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博抓著轮椅扶手,指节用力,喉咙滚动著,开口像卡了一把沙砾:“浮川,你就不能和爸爸好好说话。”
他缩在轮椅里,下肢瘫痪多年而萎缩,因胃口不好,上肢薄成一片。
苍老又丑陋。
陆浮川曾听说他的父亲身高腿长,一米八八,面如冠玉,惊才风逸,凭著大学新生第一节课——同学们好,我是陆亦博。
他转身落笔姓名时,那一届计算机系最聪明漂亮勇敢的文心兰对他一见钟情,继而展开猛烈的追求。
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而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一个全瘫,一个半瘫。
陆浮川憋著一肚子气,又怕自己出口伤人,索性拉下脸兀自玩手机。
见儿子没赶自己走,陆亦博十分珍惜难得的父子时光。
他驱著轮椅在屋里巡视,嘴角掛起一丝满意:“这套房子还是你十四岁那年,自主高考考上a大,按照你生日愿望建的,这几年,不管爸爸多忙,都会过来一趟盯工程,盯装修,那些园里的,许多都是爸爸亲自挑的,还有你院子里的莲,你去看过没有?你妈妈最喜欢……”
“够了,”陆浮川毫不留情出口打断他,“陆教授,咱们这种水火不容的关係,说这些虚假幸福日常显得十分矫情。”
陆亦博的轮椅停了下来。
他哑著声音道:“浮川,你还恨爷爷送你进牢房,爸爸不准你回国,是吗?”
陆浮川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我恨你们做什么,一切都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
陆亦博痛苦地闭上眼,“我和你爷爷有苦衷……”
“行啦。”陆浮川嘴角笑著,眼里却是冰冷的,“別演了,不爱看。”
修长手指戳著手机,头都懒得抬。
陆亦博深吸一口气,沉默一瞬,屋里暗沉无光,两个人以光影为楚河汉界,各自待在阴影里。
陆亦博缓了好一会儿,又道:“这庄园你一个人住著无聊,要不要养只狗陪你……”
陆浮川头都懒得抬:“我自己就很狗,养狗做什么?看谁活得更狗?”
“浮川,我是爸爸。”
他终於抬头,放下手机,摊手,露出戏謔的笑:“你看我,像是需要那种东西的人吗?”
他起身,提起校服领大步往外走:“迟来肉骨头,狗都不闻。”
“浮川。”陆亦博最终叫住了他,神色隱忍著,“后天中秋,爸爸只想和你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陆浮川已经走到门口,站在八月十三的月光里。
像一个即將推门远行的孩子:“陪你过?便宜你了,明天后天都不准打扰我。”
他往下榻的院子里走,守门口的林有明提步跟上,腰背微微塌著,大气不敢出。
两人七拐八拐到陆浮川的静园,远离庄园主体结构,有流水自园子里经过。
借著月光,陆浮川瞄了眼池里的白莲,静水流深,他的脸上看不清情绪。
突然,他转过身来:“给你一个將功折罪的机会,把你那个三天两头请假的哥叫来。”
林有明忙不叠摸出手机:“马上!陆少,我马上。”
哪怕林有朋在拉屎,也要让他立刻夹断了滚上岛。
陆浮川提步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