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族,即便是行劫掠之事,也还要装模作样地逼人签下卖身契约。
为何?因为那里是天子脚下,是中枢所在。
他们再跋扈,也终究要顾及一丝士人的脸面,要维持一个礼仪的空壳。
因为名声在洛阳依然是一种无形的资產,是他们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
可在这里,在这远离京畿的县城,一切偽装都被撕得粉碎。
河內常氏的名號,便是他们的王法。
他们不需要契约,不需要藉口。
因为在这里,他们的意志就是道理,暴力就是唯一的秩序。
刘奚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他原以为洛阳的士人已经足够奢侈腐化,但现在看来,他们至少还要点脸。
腐烂早已从根部蔓延开来,渗透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所谓的百年望族,其墮落的速度和程度,远超自己的想像。
任何道理和退让都是无用的,唯一能让他们听懂的语言,只有比他们更锋利的刀。
“周兄,皇甫兄,把兵器磨快一点。今晚上睡觉前,把甲冑都准备好。”
周广霍然抬头看向刘奚,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决然的杀气所取代。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皇甫燕,先是微微一愣,隨即他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喜色。
那不是寻常的喜悦,而是一种嗜血的兴奋,是猛兽终於等到解锁锁链的渴望。
他出身边郡,最瞧不上的便是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
而一开始,他就是把刘奚当成了这样的人,虽然后面有所改观,但是第一印象就那样了。
周广宗吹嘘了一路,在他听来都不如刘奚这句满含杀气的话来得实在。
这一刻,他才算从心底里真正认可了这位郎君。
不是因为刘奚的身份或谋略,而是因为这股深藏不露的狠劲。
皇甫燕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而森然。
“早该如此了!”
次日,天还未亮,鸡鸣三声未落。
刘奚一行人便结清了房钱,牵著马车,从新安县的南门悄然离去,做出要赶往南方的假象。
然而出城不过数里,他们便立刻转向,绕了一个大圈。
两个少年看守马车,三人穿好甲冑抄小路赶到了城东通往山中猎场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一段狭窄的隘口,两旁是茂密的林地,地势略高,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清晨的山林间瀰漫著薄雾。
三人將马藏入林中深处,然后便如三尊雕像,在路旁的阴影里静静等待。
刘奚手持长剑,神色冷静。
周广宗左手持盾,右手握刀,目光如鹰隼般盯著道路的尽头。
皇甫燕则早已解开了背上的布包,一手持一支短戟,他轻轻转动手腕,短戟在他手中划出无声的寒光。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了车马的喧囂,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那群世家子弟果然又出门了。
他们谈笑风生,毫无防备,队伍拉得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