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向纯。先父讳秀,字子期。”
这几个字,如大山轰然压下。
他那副倨傲的冷笑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只剩下惊骇与惨白。
他方才,竟当眾辱骂向秀的亲子为老农?
满堂先是死寂,隨即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望向何绥的目光,已满是赤裸的鄙夷。
何绥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在一片鄙夷和窃窃私语中,几乎要昏死过去。
今日之后,將彻底沦为中原士林的笑柄。
原因无他,在这个年代,竹林七贤,已经是一种精神象徵了。
现在的士人,人人都喜欢说自己继承的竹林之风,尤其是琅琊王氏那几个名士。
刘奚背后居然站著向秀的儿子,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片刻之后,刘奚朗声开口,满座的目光从何绥的丑態上瞬间移开。
痛打落水狗没有意义,不如藉此將自己准备了许久,诗仙李白的大鹏赋拿出来,结束这场无聊的辩论。
“今日之辩,始於庄子。北冥之鯤,南徙为鹏,其志九天。向子期先生一生钻研其理,却未及展翅而身故,憾甚。”
他眼中神光一闪,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来人,”刘奚喝道,“笔墨伺候。”
僕从不敢怠慢,匆忙在堂中设好几案,铺开澄心堂纸,侍女研墨。
刘奚走到案前,挽起袖口,提起狼毫大笔。全场鸦雀无声。
他饱蘸浓墨,闭目凝神,再睁眼时,手腕一沉,笔走龙蛇。一行狂放草书落在纸上。
“有鸟焉,其名为鹏。嘘吸万里,其势浩然。矗不知其几千万里,而戾天,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閼者……”
眾人纷纷起身,伸颈望去,口中不自觉地跟著念诵。
刘奚笔下不停,铁画银鉤,如风檣阵马,奔腾而出。
“鹏之背,非徒宽也,亦可知其无垠。鹏之徙,非徒远也,亦可知其所歷之遐。”
“好!”一名士人失声喝彩。
但更震撼人心的,是这赋文本身。
它脱胎於《庄子》,却平添了万千雄浑气魄。
刘奚已写至酣处,笔势开闔,气吞山河。
“呜呼!余之自喻,亦若是矣。苟能乘风破浪,超乎尘俗之表,则天下之大,亦何所不能哉!”
最后一字落下,刘奚掷笔於案,墨点飞溅。
他仰天长啸,声震梁瓦。
堂上眾人,尽皆失语。
“壮哉斯文!辞若洪涛,志若寥天。后世当以此传名,非徒一时之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