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嗯,不错。积善之家,和睦之族,尊长亲爱。如此之人,未必知爱人。但应知世上有爱人之德,可减人三分邪僻之性。扫雪,你觉得李秀丽适合入我太乙宗吗?”孙雪道:“弟子不知。李道友虽然命炁佳,又重情重义,正直勇毅,但观其言行,似乎并无拔脱人族于万世之心,更想求自身超脱。若求自身超脱,她更适合修阴神。”他说:“或许,是因为她尚且年少,十五岁的半步化神,在各大门派中,也算数得上的天才了。就算是我们太乙宗,列位圣子圣女皆是神童,但论修为,同辈人中,也不过只一个小师叔,略胜她一筹。但她不是小师叔那样的天定阳神。普通人,年纪小,就意味着心性未定。”观主听了,颔首:“入我太乙宗,或许有些人觉得很荣耀,但对很多修行者来说,绝非好事。是应当慎重。再观察此女一段时间罢。两位真人嘱咐我们照顾她,但并未提及让她入宗。她传信有功德,又与通天教关系匪浅。便当世交子弟,与我年幼门人一般看待,好生照看,教导一些修行。”最后,观主的雕像完全若真人,从神案上走了下来,甩了甩拂尘,白发白须雪眉,却生红颜,仙风道骨:“走罢,与我一道,亲迎传国玉玺。”“传国玉玺至此,驱逐狄州,才真正有望。”众人在太乙观等候,四下环顾,皆惊叹于这座名满天下的观宇。山景清净,郁郁似碧螺。观宇建在峰顶平整处,环绕湿润云雾。观前既栽种松柏,又种桃杏。观后是一片竹林。老松遒劲,高逾十尺,松盖如云,与道观的碧瓦飞檐掩映。松鼠蹲在飞檐上,啃着松果。此时春发,桃、杏竞相绽放,雪团团,霞光光,璀璨若梦。天光穿过花间的缝隙,点点光照在掉漆的斑驳黄墙上。偶有落花,洒在石阶青苔,无人扫去。从太乙观的右侧小门,往下走几步,竹林掩映中,建有高亭。柱子亦斑斑。亭顶小憩一鹤,时而梳理羽毛。再从亭子下走一段石阶,则有断崖,丛生杜鹃花,崖侧成几处幽僻石洞。春深垂松萝,似天然的帘帐,遮蔽了几处幽静洞穴。洞中十分洁净,隐隐可见,置放着打坐蒲团、香炉,、经。想是太乙道士们偶尔打坐之地。坐在此处,必是山月照女萝,春风吹杜鹃,松涛竹乐满山声,偶然,从深深山林里,听到绵长猿啸,悠远鹤鸣。跟前却燃一根安神驱虫之香,清静自守,口诵黄庭。若打坐完毕,沿着石阶,提步迎着清晨雾气,听着钟声在峰峦间次第荡开,走回观中。一进一进,走过重重道家仙神的宫、殿、堂,最后,先在一座大铜炉前一拜,它被摩挲得发亮发紫。炉中烟气馥郁,凌霄而上,薄薄紫烟散在院中。再入大殿,听到檐下的古风铃被清风吹响。便烧香供水,叩拜三清祖师。众人在太乙观前后转了一转,皆叹其境清幽。他们进京时候,因了孙雪提议,不但李秀丽变幻了容貌,连赵家人、许红英主仆、猪九戒,都藏马车、戴面纱、斗笠、裹巾,遮掩面容。此时,观中清幽,也无外人,除了李秀丽很喜欢自己幻化的这副略凶恶的容貌外,众人都取了遮掩之物。赵烈怅然:“……哎,若是太平盛世,黎庶皆享人寿,得以超拔苦海。我愿居此福地,伴鹤鸣猿啸,常诵黄庭。”他高逾八尺,阔脸方面,肌肤有铜铁之色,碗大拳头,铁山似的一汉子。却说此言语。猪九戒噗噗笑,正要调侃老赵没志气。真有那泼天之功,济世之能,岂能甘愿退居一座道观?怎么着,也得当个一世皇帝耍耍罢?那厢,却有一黄吕大钟般的大笑声,自远而近:“福生无量天尊。善信此言,似我门人!”从似云若霞的桃杏花下,清幽的宫观中,飘然而出一道人。道人手执拂世尘,大袖卷山风,麻鞋踏八卦。白发白须,雪眉垂肩。却面庞青春红润。道人说:“但使人间得天寿,人族得超拔,何惜变沧桑改星辰?如成此时,则我太乙门人,皆今日无事,闲诵黄庭。”“贫道常明子,见过李小道友、诸位善信。”道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孙雪。孙雪说:“各位,这是本观观主,常明真人,也是我的师叔。”众人皆不敢怠慢,忙都起身,礼曰:“见过常明真人。”常明子一洒拂尘,众皆觉神气清爽,身上的疲惫憔悴一扫而空。连李秀丽的伤势都好像更缓和了几分。众人礼罢,许红英却迫不及待,细声细气但神色坚定地向常明子一拜,便要言语。不待她拜下,就被无形的力量扶起。常明子道:“许娘子所求,贫道尽知。汝之父母,却为冤枉。”以太乙观主、得道高人的身份,亲自向这世俗的孱弱凡女一礼:“不察天机,是贫道之过。”许红英刚刚的坚定冰消雪融,慌手慌脚:“真人、真人这……”她身后的孙雪在师叔之后,也向她再行一大礼:“观主是替我受过。孙雪蒙昧,技艺粗疏,被妖魔加诸许岩白若真身上扰乱的恶炁所欺,错解命炁,负于许家。”孙雪也曾亲自观过许家二人之命炁,其实,彼时他也觉得不对,二人的命炁,明明显示都是正直之人,却偏偏恶炁染面,身上之炁交织万千怒、恐,又显示二人与屠杀人族的妖魔之流牵扯极深。因这矛盾,故而,他虽然押回了许家二人,却始终以礼相待,并未伤过他们一丝一毫。但错便是错。无可辩解。常明子道:“我已上禀天听,做主释放了汝父母。所幸,二人只是略受惊吓,别无大碍。稍后,许娘子便可与汝父母在观中相见。只是,你一家人,尚不可离开本观。”便将这段时日许家的遭际略讲了一番。听到狄人竟然一波接一波,潜伏上山,意图摸进太乙观的地牢,刺杀许氏夫妇。众皆惊。许红英既惊且怒更大为不解:“我爹娘都是读书人,手不能提。我父亲虽曾在故京为官,职责却对内,从不曾与狄人接触过,品阶亦不算高。自从南渡,他更丢了官职,与母亲常居乡间,吟诗作对。来往的也都是文人墨客。狄人为什么要暗杀他?”常明子却道:“他们不止想杀你父母,也想杀你。”“你们一路上遇到的阙婆神、蛟龙,潜伏在樟村、江底已久。彼时可以不发难,为什么偏偏在你们经过时发作?并非无心,乃是有意埋伏劫杀。”“阙婆神也跟狄国有关?”十三妹讶然。常明子颔首:“贫道已经掐算过,此‘阙婆神’之天机,落在狄国之中。”赵家人便想起,樟村众人伏诛时,曾说过,阙婆神要求,无论谁跑了,许红英必须留下来。李秀丽更是左右打量许红英,怎么看,都是普通一闺秀,最多是胆子略大,性格温婉中略带坚毅。毕竟不是谁都能养在深闺十几年,家临大祸,却能跑出去,不辞风尘地找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求救。这就更离奇了。狄人要杀许氏夫妇已经够让人不解,杀许红英干什么?他们不解,许红英更是迷茫惶恐。赵烈沉吟片刻:“按常明真人所言,那他们一开始就可以在许世侄去临江府找我的路上,就劫杀她。那时她与高妈妈二人,一老一小,两个弱女子,岂不是更方便动手?”闻言,这白发白眉红颜,貌似得道仙真的常明子,又看了赵家人一眼:“如若贫道所料不差,那是因为对方有意放行。对方亦想对你们下手。却因察觉杏花村有洞天存在,怕惊动太大,便按捺不动。守株待兔,等着许世侄将你们找到、引出,好一网打尽。”赵十三妹顿时不解:“我们也?”话说一半,她想起来,狄人想杀大兄倒是很正常。大兄带着他们十几个人为骨干,拉起了近万一支抗狄队伍,硬是从后方的狄人占领区杀出,帮华元帅破了一次狄人的奇袭。大兄还驾马冲锋,乱军之中,仗着金戈铁血、军阵之气冲天,不惧邪术,踏死了一个狄军中的巫祝,破了他们一个什么阵。据说气得狄人的军帅里有人吐血了。放言必捉他们。只是埋伏者没料到,赵家人这一行凡夫俗子身后,还悄悄跟来了个“赤霞龙女”。坏了他们一石二鸟的大事。常明子道:“许娘子,狄人杀意凶猛。如果放你们归家,你们一家三口性命不保。何况,樟村已毁,你们又无亲旧,投奔艰难。不若暂时居住观中。既能合家团圆,又有我观看护,两全其美。待到我们破了狄人的阴谋,再从长计议。”许红英听了心动,犹豫道:“我想先与爹娘商议……”见到人再说。常明子道:“那么,就让扫雪带你去见你的父母罢。扫雪。”孙雪应道:“弟子在。”“错须弥补。今日起,由你负责许氏一家的安危。”孙雪道:“是。弟子将功补过,必定竭尽全力,保护许善信一家。”在许红英、高妈妈的激动神色下,孙雪引路,带他们去见许氏夫妇。赵烈拱手道:“可否允我等一同前往?我家与许家有通家之好,在下与许兄夫妇有挚友之谊。不见他面,放心不下。”虽然太乙观这样说了,赵烈还是得现在就当面见上一眼,确认许兄和嫂子无恙。常明子许了。于是,赵家人便与许红英一同跟着孙雪离开。赵十三妹冲李秀丽招手,示意她也走。李秀丽说:“你们去吧。我跟太乙观的这几个人认识,有些话说。”赵家人遂去。倒是猪九戒左右看了看,厚着脸皮表示,非要凑上去见一见“许娘子”的父母,只能把他也带去,也离了前观。观内的松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