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又开始咯哒、咯哒、咯哒,一阶一阶慢慢上去。声音像拖着什么。
你终于敢抬头。
玛莎正关上词典本。
她面无表情,起身。
“请跟我来。”她用花语低声说了一句。
你没问,立刻站起来。
她从柜台下拿出一小布袋盐,翻开袋口,捻出一撮,撒在你头顶、双肩、胸口。
你闻到那盐里掺了什么香料,像是焚香留下的味道。
撒完你,她径直走向门口,打开门,把一整把盐对着门槛撒出去,再从门槛内一路沿着门框、门缝、猫眼下方一圈又一圈地撒。
她一边撒,一边嘴里念着词。
这次的词汇很简单,你听懂了。
不是祷词。
是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六…”
六是不吉利的数字。
你心一震,却不敢问。
你看见她的袖子滑落了些,露出来的手臂上有很多细细的伤痕。
不是新伤,是旧伤复发。
有些已经泛紫,有些像被烫过,有些则是整齐排列的线条,像某种数字印在皮肤上,一次又一次地盖章。
她发现你在看,轻轻把袖口一拽遮住。
但她没解释,你也就没问。
玛莎洒完盐,直起身,回头冲你轻轻点头。
“继续学吧。”她说,浑浊的绿色眼睛盯住你,“作为好孩子,要好好学习。”
你听懂了她的意思。
意思不是“继续学语言”。
而是——只要你还在学,作为留子的你还在好好地努力学习,学语言,学专业课,就还能维持住“生活”的外形,就能与那些“异常”的东西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你点点头,坐回小桌子前,翻开笔记本。
“我累了。你回去吧。”玛莎推了推老花镜,往躺椅上一倒,就送客了。
学了大半天的洛丝语你也确实是觉得筋骨都痛了。
玛莎亲吻了你的脸颊,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爬楼梯经过二楼转角时,你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歌词你听不懂。
不是花语,也不是嘤语,更不是洛丝语。那是一种毫无语义的音节,像咬字不清的婴儿,也像被冻得牙关咬紧的老人。节奏生硬,时而急促、时而延长,像脚步跌跌撞撞地踩在琴键上。
你放慢脚步,屏住呼吸。
终于看到声音的源头。
——还是他。
对门的男住客,正站在三楼转角的那面镜子前,对着自己唱歌。
他的脸紧贴镜子,只留半张嘴在外头,像在尝试从反射里把某句歌词挤出来。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压抑着什么痉挛似的情绪。
你快步走上楼。
不发出声,也不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