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块冰被丢进一杯温水,渐渐让水也降了温。
李氏想过很多种可能,这个在外长大的女孩子是什么性格,对她们是什么态度,但没想到竟是一拳打进棉花,人家压根把她们当空气,厅中的氛围尴尬起来。
好在此时丫鬟拿托盘带着茶盏过来了,挨个给大家上茶,素手款款,很是赏心悦目。
轮到叶流玉的时候,丫鬟像是被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姐给吓到了,茶杯端得格外小心翼翼。
叶流玉看着凑到手边的茶,心中暗叹——一有人开门,叶流玉就醒了,但李氏手下的卫嬷嬷很快按住她:“二小姐,夫人怕你冷,特地来给你加炭盆呢。”
一个眼熟的婆子进出好几趟,放好六七个烧得热烘烘的炭盆后,卫嬷嬷这才松开手和婆子一起出去,门又被锁好。
叶流玉的屋子不小,但在多个炭盆的炙烤下,有些过分温暖了,炭盆的烟气充斥在屋中。叶流玉又看看紧闭的门窗,感叹李氏不仅仅是绝命毒师,连一氧化碳中毒这种招数都能想出来,李氏一门心思对付她,真是大材小用了。
屋里越来越闷,叶流玉趁着自己还有意识,抬起扶手椅,她生理上一天没吃饭了,心理上更是有十几天没吃饱过一顿,早上在霞明阁打了一场,还是因为想报复一下的心气太强烈,如今她的力气就有些不足了。
叶流玉抬起扶手椅一下下撞门,撞两下累了就歇一会儿,外面脚步声杂乱,她隐隐听见几个婆子的声音:“二小姐又发疯了,快找东西把门抵住,她出来说不定要打人的。”
眼看着撞不开,在煤烟之下,叶流玉头越来越晕,浑身无力,呼吸急促。她放下椅子,没力气回到她的塌上,只能席地而坐,胳膊搭在椅背上。
后面她胸闷,意识模糊,就连坐也坐不住了,趴倒在地上,看着那扇打不开的门。
又要死了,叶流玉想着。两小幅图分别是犁和水车,谢云泽对工事略有了解,他看出犁辕弯曲,形似“几”字,大致类似于大周还没普及开来的曲辕犁,但细节的设计略有不同,不知道实际农作中,哪个效果更好。
那个水车图中,居然有风帆,谢云泽没见过这种水车,如果风一吹,应当也能动起来,这个要怎么使用呢?
看到这两幅图前,谢云泽本想呵斥严律,让他管好手下,不要什么杂事都写出来烦他。但看到这两幅图后,谢云泽发现这位叶二小姐的奇异之处比他从前认识到的还要多。
比起十二分不清轻重,漏了关键性的消息,十二愿意事事汇报的话,那随她去吧,不过他每日多花片刻剔除无关信息罢了。
严肃侍立一旁,看着大人奇怪地先皱眉,后脸上流露出些喜色,最后眉头舒展开来,把信折好收起,放在重要折子那一沓中。
严律觉得自己可能也被严明带得魔障了。
严明这两日总私下里和他念叨,说什么大人这些年没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如今却对叶二小姐关怀备至,说不定是对她有意。
严律此前对严明的说法嗤之以鼻,觉得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谋划精妙,他们这些侍从不知道罢了。
但想到方才仅一封信就牵动大人的情绪几番变化,最后这封关于叶二小姐的信还被妥善收起来,严律也有些不确定了,该不会他家大人真对叶二小姐情根深种吧?
下一次还是接着琢磨怎么活着逃出宁远侯府吧,任性一次也够了。十二在暗卫营的训练究竟是怎么做的?
谢云泽看了一大半,正准备质问严明,就瞄到后面画的两小幅图。
叶流玉缓缓闭上眼睛,但她好像产生幻觉了,最后一点感知中,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穿了一双黑色皂靴,裹挟着清爽的凉气。
“别做梦了,哪里有什么救星。”这是叶流玉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而此刻穿着黑色皂靴的谢云泽看清屋中情形,以及地上躺着的姑娘,他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来得够快了,但显然这位叶二小姐死得更快。
这茶,老道具了,她和它交情不浅。
因为它死掉两次的那种交情。
第一次,她喝了口茶,然后被毒死了。
第二次,她知道茶水有毒,接过茶盏没喝茶,然后她又被毒死了,
那杯子底部有个缺口,涂了毒药,叶流玉接茶的时候被划伤了手。
此时此刻,这杯茶又被端到了她面前。
李氏又端着笑:“阿玉话少,那喝茶,你清昭妹妹最喜欢这茶,你若是喝了也喜欢,就从我这儿带些茶叶回去。”
这话在叶流玉耳朵里,和“大郎,该吃药了”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李氏的“善意”,叶流玉迟迟不动。
“真是乡巴佬,粗俗无礼,夫人你别理她了,贱民永远是贱民,喝不了好东西。”自诩是下一任宁远侯的叶元翰出口批评,他特地没有压低声音,确保这句话能让叶流玉听见。
他娘方氏装模作样地在叶元翰说完后才阻止道:“呸呸呸,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阿玉你别忘心里去。”
叶流玉没往心里去,她只是站起身,一个大跨步,起势、蓄力、挥手,“啪”得一巴掌扇在了叶元翰的脸上。
这巴掌很地道,挥之前在空气中有“飒飒”声,落在脸上声音清脆,留下的五指印红润清晰,是个好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