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假山下面,三个小厮正朝着一个穿短打的青年拳打脚踢,那青年是个大块头,人高马大的,看上去一腿就能把那三个小厮踹开,但他却没有出手,窝窝囊囊地挨打。
叶流玉抬高声音,喝道:“干什么呢!”
很是响亮,她身娇体弱的,喊完都感觉有点缺氧。
这一声也成功吓退了那三个小厮,他们老老实实地收手道歉。
叶流玉顿时觉得自己很像男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同样的有威风,但没有权力。她如今在宁远侯府里地位不尴不尬的,人人礼数周全,但没人真正地尊敬她,她也没办法处置下人。
但叶流玉觉得今日没有,日后不一定没有,她再次详细认了一遍这三个人的脸。
一个精瘦面黄,一个肤白眼小,最后一个胖脸酒糟鼻。
等三人走后,叶流玉对大块头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还手?”
大块头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回二小姐,我叫钱大,是府上的车夫,他们说是和我玩,而且不疼的。”
重生就是这点讨厌,明明他们第一遍就是这么认识的,但她带着记忆重做一遍,就有些别有用心的味道。
上一次叶流玉没戳破这个谎言,这次也许是心理上觉得他们已经很熟了,叶流玉脱口而出:“不疼你眼睛红什么?”
“因为他们说是朋友,所以我不疼。”
眼看着是说不通了,叶流玉从身上佩的荷包里拿出一小角银子:“你拿去买点药涂一涂,他们仗着你单纯欺负你,那不是朋友。”
其实药她也有,但这可不敢拿出来,怕给这小子毒死了。
钱大不肯接过钱,执拗地说:“只有他们三个愿意和我一起玩,他们是我朋友,就算你是小姐,你也不能说他们坏话。”
这还倒打一耙,都给叶流玉气笑了。她直接把银子塞钱大手里,他顾忌着男女大防,不敢推阻。
“这钱算我借你的,钱大,我告诉你,真正的朋友是愿意借钱给你的。你觉得他们是你朋友的话,你就去试试,哪怕借到一文钱,我都为误会你们纯洁的友谊而道歉。”
“我借过他们很多次银子,只要我开口,他们肯定会借我的。”钱大信心满满。
叶流玉干脆和钱大约好了明日这个时候在这里见,看是谁给谁道歉。
瞧钱大那副“他们都是真朋友”的样子,叶流玉心里直乐呵。
傻孩子,借钱可是绝招,立马他就能体会到人间险恶了。
等和钱大分开,青蝉在后面不赞同地开口:“二小姐,钱大虽然车驾得好,但他是府里有名的傻子,二小姐您身份贵重,还是离这种人远一些,免得脏了眼。”
叶流玉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里走:“有些人脑子不灵光,但是心地好。有些人脑子好使,但坏心思多。我倒是更愿意和前者打交道。”
此话一出,世界就清净了,心情更好了,果然让别人不痛快,自己就痛快了。
叶流玉回自己屋里以后,全然无视丫鬟们让去床上睡的劝阻,搬着床铺到小榻上躺着。
明明才是上午,她就已经决定一动不动躺一天。皇城前广场,棋盘街,晓市已开。
正值寅卯之交,朝食摊散发蒸腾的白气,为冬日驱散几分寒意。
支起的木桌前端坐着一位头顶乌纱的男子,身穿绯色圆领官袍,腰佩犀制束带,胸前背后的补子上彩绣着锦鸡。
只有二品文官大员才能这样穿,来往的百姓不敢多看,朝食摊的摊主端上餐食时,才在余光中隐隐窥见他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骨相。
摊主心中暗叹一句:“位高权重,居然还如此年轻。”
绯袍男子指尖扣住白瓷调羹,腕骨轻抬,引得碗中浆液平起波澜,他却不急着喝,眉眼低敛,似是在想些什么。
大人向来一心政务,从不得闲,最近却时不时出神发怔。更别说昨日还特地去了趟潭柘寺,和住持止观法师竟关起门来聊了快一个时辰,要知道大人可是从不信鬼神之说。
今晨陛下龙体突发不适,临时取消早朝,大人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出来吃朝食,现在却不急着吃完回内阁处理票拟,反倒又发起呆来。
桩桩件件都极其反常,真是怪哉,怪哉。
因为不吃饭只喝水容易饿,她要休养生息少活动。
等到明日和钱大打好关系,可以趁着后日凌晨府上守卫松懈之时,再逃出宁远侯府,这次排除了毒水的影响,她应当能成功。
根据她对李氏的认知,发现后她不见后,李氏一定会到处宣扬宁远侯府二小姐和马夫私奔了,但叶流玉对此不在乎。
如果这能让李氏不再因为那桩可笑婚约而对她下死手,叶流玉甚至乐见其成。
叶流玉摸了摸袖口,成功逃出宁远侯府后,她先去完成原身的遗愿,再看看如何能在大周生存。
后面烦恼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总归出了宁远侯府就有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