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早认为那刀疤脸一行人是贼匪、强盗,便总想找出线索论证自己的看法。
可是,偏生这群人里杀出个申盛。
文玉一偏头,正瞧见申盛又将头埋进了书卷之中,只留个梳起的发髻在头顶。
这样的人,会同贼匪为伍吗?
会有一心向学、书生意气的强盗吗?
那所谓的当家的,先前又为何劫持了洗砚和阿珠他们,又为什么分明不认得枝白娘子,却又扬言要陈勉之妻呢?
若说他有备而来、早作计划,却为何又改换了她和宋凛生。
文玉有些看不懂、想不通了。她是不是应该退开些,跳出此事之外,再来评判?
申盛不再接着说话,风清月朗之下,偶尔传来他翻阅书页的簌簌声*,耳后人声沸沸、柴火燎燎,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止息。
那声音忽而离文玉远去,她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文玉仰头向无尽的天幕望去、入目的是繁星闪烁,月色低垂,周身是夜色撩人、水软山温——
如此种种,到底是为什么呢?
师父,您老人家托个梦,给徒儿指条明路罢。
与此同时,同一方天幕之下。
江阳府衙、议事厅。
入夜已久,府衙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议事厅流水般的仆从小厮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各自忙碌着却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众人来来往往的走动,将因休沐之故而寂静的议事厅点缀的好似一副动态的画卷,一直从堂屋展开来,流淌到外头的院子里去。
迈过门槛、进入厅堂,其上首的桌案方才擦过,在烛火的映射之下,闪动着莹润的光芒。
一墨色身影立于案旁,他背对着正门,正小心仔细地俯首查看着什么。
鱼贯而出的小厮中间忽而冒出个领头的,他一身靛青色的衣衫,逆着人流而来。
“收好了便出去罢!大家伙儿都辛苦了,各自散去歇着。”
那人声音清亮,十分精神,丝毫不见劳累半日的疲惫和倦怠,仿佛一身的力气用也用不完——
正是方才在外院忙完的阳生。
阳生一面招呼着众人回去歇息,一面往堂内走来,他步履轻快,时不时回望着门口,待一众人等皆散去以后,这才更往内迈了几步。
“阿爹——”分明是个大小伙子了,阳生的声音却没来由得染上几分稚气。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那被唤作“阿爹”的墨色身影回转过来,却是贾大人。他话语虽略带责备、仿佛稍显不耐,面上却并无一丝不悦的神色。
“在外边不能叫您阿爹。”
这话阿爹不知说了多少回,阳生也不知听了多少回,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现如今阿爹一张嘴,他便晓得又是这句话了。
只是现下这议事厅,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仅有他二人罢了,这可算不得“外边”。
阳生这般想着,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丝得意之色,像只嘴角抹蜜的狸猫,看起来颇为狡黠。
“这里又没有外人。”阳生满不在乎地说道,紧接着不待贾大人答话,他便三两步上前,顺着贾大人的视线整理起那桌案上的书卷来。
贾大人似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是口中叹气,面上却仿若铺了一层极薄的喜悦,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瞧得出来。
“你呀……你呀……”
不避口舌,恐遭灾祸。
贾大人的视线越过阳生的肩头,直直向堂屋外望去,眼见院子里的众人皆已散去,连一片衣角也瞧不见了。
他这才有些许放心,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也微不可察地扬起。
“外头都归置好了?”
贾大人见阳生忙着拾掇上首桌案,便移步至下方的其余桌案、矮榻,动手整理上头的笔架、摆件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