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往麦地边缘走。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平坦,极易崴脚,白栩走得小心,生怕崴了脚丧失逃生之力。
麦地一望无际,走也走不到尽头,空气中似乎不留一丝水分,宛若火烤,煎熬人寿。
白栩不久便口干舌燥,皮肤干燥发紧,绷得难受。
在江南,他少有这般干裂至痛之感,疑虑自己莫不是在北境,又觉荒唐,自己一大活人,被运出甚远,少说得有几日行程,自己不曾察觉不说,身边人竟一个不知?
不欲胡思乱想,白栩用袖子挡住脸,加快步子往外走。
远远地能看见一条大路,笔直地横亘着,不见开头与末尾。
白栩爬上土路,眼中除了黄已看不清任何颜色,日光愈发炽烈,他艰难远眺,只见一顶红轿自远处悠悠而来,临近了,能听见悠扬的唢呐声。
似是喜队,一人在前吹唢呐,两人在后敲梆鼓,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跟着乐队,身上绑着大红花,喜轿帘子飘飘荡荡,露出一只绣花鞋,耷拉在外边,无力地晃动。
白栩顾不得其他,只期望有人给他一碗水喝,连忙起身拦轿,作了一揖:“各位,恭祝二位新人喜结姻缘,鄙人远行至此,口渴万分,可否赏一口水喝,不日定在姻缘殿为二位祈求百年好合。”
无人应答,只有唢呐无休无止地吹,梆鼓一刻不停地敲。
整个场面明明十分喧闹,却无端透露着诡异的寂静——没有人声。
好像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白栩警觉,目光看向轿子,绣花鞋仍在晃荡,他心里一惊,莫不是新娘子不愿嫁人,在轿子里上吊了不成?
他忙上前掀开挡布,一见里面的人,竟是姐姐白珏,已悬于车厢梁上自尽。
白栩一瞬生出在梦中才会恍觉的荒诞感,愣了半晌,而后咧嘴大笑起来:“都是梦啊……大惊小怪,该醒了吧?”
以往凡是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很快便会醒来,而此时却毫无梦醒之感。
一切都那么真实,仿若并非梦境。
白栩心里一惊,忙扯手后退,唢呐已不吹了,梆鼓也已不敲了,众人歪着脑袋直愣愣地看向白栩,墨黑的瞳,惨白的脸,涂血的唇。
又是纸人!
白栩立马撤回麦田里,朝反向奔逃。
身后窸窣声渐盛,白栩心跳如肋骨,腔中似火烧,间隙回头一看,数张毫无生机的纸人脸正与他贴得极近。
它们跑起来宛若公鸡,头不动,手并在身侧,只余两腿迈得极快,一张惨花花的白脸仰着,血红的唇笑着,黑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却能看出杀意腾腾。
眼前就要被纸人抓住,白栩拼了命加快脚步。
方才一望无际的麦田,此时轻易便跑到了底,面前是万丈悬崖,他却已无法收住脚步,整个人飞也似的冲了下去,直挺下坠。
纸人站在悬崖边看他,嘴上兀自笑着,满是恶毒得逞之相。
崖下风声喧嚣,擦着耳畔掠过,如刀刃划来,几欲割伤。
白栩四处抓握,各处无所依凭,光秃秃的千仞峭壁,连一棵枯树都没有,显然窝着断绝人生路的祸心。
白栩以为必死,闭上眼,不欲再看。
预想中的剧痛未曾袭来,他等了片刻,耐不住好奇,睁眼查看,发现自己正骑在马上,身上是大红喜袍,座下是高头大马,身后一喜轿,身前共三人,一人在前吹唢呐,两人在后敲梆鼓。